贾樟柯谈给陌陌拍广告:我毫无顾虑

2015-07-28 06:46:00 来源:虎嗅网 作者:佚名 人气: 次阅读 208 条评论

贾樟柯对自己的双重身份处之泰然、切换自如。一方面,他是小武》站台》三峡好人》天注定》的导演,在国外电影节上获得了很多奖项,在国内也是拥趸众多。法国电影手册》...

贾樟柯对自己的双重身份处之泰然、切换自如。

一方面,他是《小武》《站台》《三峡好人》《天注定》的导演,在国外电影节上获得了很多奖项,在国内也是拥趸众多。法国《电影手册》前主编让-米歇尔•傅东曾说,“我相信在很多层面上,贾樟柯都是他们这代中国最优秀的导演”,并没有加上“之一”这类表述,也有人说贾樟柯发现了中国的乡镇,就像莫奈发现了伦敦的雾,还有人说他的电影“散发着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气息”,“那些史诗般的作品将许多的中、小型人物带到人们面前”,这听起来有点像在评价果戈理或陀思妥耶夫斯基。此外,贾关于电影审查、社会心理的言论,又让他带上了公共知识分子色彩。

另一方面,除了创作“史诗”,贾樟柯还接拍商业广告,今年他已经为特伦苏拍了4支广告,为中国移动拍了3支,此前他的客户包括欧莱雅、交通银行、京东、大众、Johnnie Walker。

贾樟柯最新的客户是陌陌。

这款基于地理位置的移动社交产品主打陌生人社交,2011年8月上线,2014年2月宣布注册用户过亿,2014年11月08日提交IPO申请,在招股书中自称是仅次于微信手机QQ的第三大移动社交即时通信应用(mobile social IM application),2014年12月12日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今年3月又在季报中宣布月活跃用户超过7810万,并首次实现季度盈利。

尽管用户数一直增长,而且似乎找到了变现之道,但目前陌陌品牌仍未摆脱争议,很多人还是将其与一夜情联系在一起。

于是,贾樟柯给陌陌拍广告,这件事本身就成了新闻。

虎嗅近日采访了贾樟柯,地点就在他靠近电影学院的工作室,话题包括性与自由、广告跟电影、(移动)互联网

刚用微信没几个月

贾樟柯被认为是运用数字电影技术的先锋,但其工作室客厅却几乎没有任何先锋气息,墙上贴了一圈他作品的海报,包括很多种不同语言的版本,不那么透亮的玻璃柜里摆着各种奖杯,角落的木柜子锁上了,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是贾樟柯电影的各种碟片,除了这些,很难把这个地方和电影工作室联系起来。

两台暗褐色的刷漆木质桌子上摆放着两台旧PC,装着Windows XP系统,一眼看去,和电影、设计、科技等词汇沾边的物件,就只有一台iMac。

45岁的贾樟柯坐在靠窗的长桌边接受采访,他不停地抽雪茄,时不时用陶杯喝茶。今年1月的时候,他曾发过一条略显笨拙的微博:“换了个新手机,还能拍照呢。”此后他的微博大多会显示“来自 Smartisan T1”,但在采访全程约80分钟里,他从未掏出任何品牌的手机看上一眼。

他最近几个月才开始用微信,是为了工作,“是被我们的美术指导逼的”。他拿自己手里的陶杯举例,以前拍戏如果需要杯子,美术指导可能要买5个回来,他挑1个,剩下的退掉,现在美术指导拍照片发给他就行了。

此前他对互联网的使用主要是微博、看新闻、收发邮件,和微信比起来,他更喜欢微博,“因为我觉得微博毕竟还是一个广场的概念,微信还是一个太私人的,私人圈子的概念”。

跟陌陌是怎么搭上的(教程:商业公司怎么打动一个导演)

陌陌CEO唐岩、COO王力和贾樟柯有很多共同的朋友,但陌陌团队并没有找这些朋友帮忙介绍,而是先是通过广告公司打招呼,问贾樟柯是否了解陌陌,有没有意向合作之类的。贾樟柯的回复可能有点含糊,陌陌以为他不愿意。

后来,贾就收到了王力的那封长信。

贾樟柯说这封信本身特别感染他,特别是王力讲到了自己的成长记忆。王力是他的山西同乡,阳泉人。王力在信中说:“和很多来自县城的年轻人一样,我的青春期抛弃在了烟熏火燎的录像厅、杂草丛生的铁路道岔以及钢砖密布的街头。”这听起来很像贾樟柯的《站台》和《任逍遥》。

贾樟柯觉得王力通过这封信告诉自己,“你贾樟柯跟陌陌是同道”,这让他很感动,“他其实讲的就是这个信息,说你要不要帮我们做一个,我们是一样的人。那我觉得当然去做了,为什么不去呢?”他还觉得在这个年代,有个人给自己写这么大一篇文字,是一个很大的礼遇,“那就干呗,人家写那么多字,而且写得很感人”。

于是贾樟柯就在微博上回复了王力,也回复了广告公司,双方见面聊,聊天的后半截已经在聊广告创意。

贾樟柯说他在合作邀请之前并没有怎么了解过陌陌,但他的团队经常使用陌陌,就是为了找演员,他的副导演是年轻人,发现在外地找演员的一个窍门就是用陌陌,用地区性的群组。去年贾樟柯在河北邯郸要拍一组照片,想拍一些纹身的年轻人,通过很多途径去找,都不太满意,后来副导演用陌陌,一天约了20多个,“而且都纹得特别好,特别好看”就是在陌陌上问“谁有纹身,交流一下”。

在广告开拍前,贾樟柯和陌陌开了几轮头脑风暴会,来梳理陌陌本身的精神,即陌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品牌,和当代人生活的关系是什么,最后才选定了广告片的slogan:“陌生并不存在,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孤独”,贾樟柯还想过“孤独一生,陌陌一世”,但后来大家都觉得太狠了,没有采用。

(贾樟柯为陌陌拍摄的3分钟广告片)

一个多月后,广告的3分钟最终版放出,讲的是三个年轻人通过陌陌寻找同好的故事。三个故事中前两个故事来自贾樟柯的亲身经历:形意拳在山西吕梁、晋中地区比较普及,一些外地来的爱好者会用陌陌约起来切磋;他有一个朋友弄了个爱塔协会,发现、保护、介绍山西的古塔。

“我毫无顾虑”

面对“接陌陌这样一个有争议的产品,有顾虑吗”这一问题,贾樟柯立刻给出了答案:“我毫无顾虑。”

他不认为是拿个人品牌给陌陌背书,因为特别喜欢陌陌的这个概念,虽然自己不是陌陌的主要用户。他认为平台本身是中性的,还举了酒店的例子:酒店里人来人往,有赌博,有卖淫,也有商业会晤。他觉得,因为有人利用平台做不好的事情就认为平台有道德缺陷,是一个太道德主义的思维模式。

在贾樟柯看来,社会这几年道德主义越来越严重,现在的社会特别保守,“跟我们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退步好多”,他说娄烨导演的《颐和园》表现的八十年代和真实差不多,“每个个人可以把握自己的身体,大家都在恋爱阶段,都是孤男寡女,自己的身体都自由不了,你谈什么自由啊?”

他并不回避陌陌和性的联系,“我觉得也不错呀,男欢女爱有什么错呢?男欢女爱里面有很多是正常的呀,只要不违法,别破坏别人家庭呀什么的,这个没什么问题”。他非常推崇个体的自由,个体有把握自己身体的自由,“我不是一个道德主义者,所以我没有任何的负担,没有任何的道德负担。”

“如果杜蕾丝让您拍广告,您愿意吗?”

“那,非常愿意。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产品,对,多好啊。这些东西都是伟大的发明,真的很伟大。”

在服务客户与忠于自己之间流畅切换

2010年出版的《小武》一书里记录了贾樟柯的一段话:

“如果没有这部电影的话(指陈凯歌的《黄土地》),我大概现在还在山西某个广告公司里挣钱,也许我自己也弄了个广告公司因为一度我的最高理想就是想要拥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广告公司,自己当老板。”

现在看来贾樟柯已经实现了当初的这个“最高理想”,他一点都不避讳自己也拍商业广告,甚至以“专业广告导演”身份自居,“我从上大学开始就是一个广告导演了,我一直主要的身份是广告导演,呵呵,我拍了十几年了,每年拍七八条广告”,“我是专业的广告导演,哈哈哈哈”。

他没有透露这次与陌陌合作的费用,“这个,人家客户有自己的秘密,不要讲出来。”他还否认拍商业广告是为了赚钱拍自己想拍的电影,“赚了钱就享受生活,拍电影有人投资的。”讲完哈哈大笑。

就像鲍勃•迪伦拒绝“抗议歌手”的标签一样,贾樟柯也拒绝“纪实风格”这样的标签,但他的电影常常触及一些无望的现实,上一部作品《天注定》取材自4起充满暴力的真实新闻事件,迄今仍未在国内上映。这与宣传品牌正面形象的商业广告全然不同,但贾樟柯觉得并不矛盾。

“不会矛盾,就像你喝茶跟吃饭一样,看起来都跟嘴有关系,但是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事情啊。”他觉得重要的是在做某件事的时候理解其本质与底线。

贾樟柯又重复了自己此前接受采访时的观点,广告本质就是服务业,即用自己专业的艺术表现和创意能力,去服务客户的需求,“我不认同价值观我就不去拍了”。他几次提到一些常见的广告拍摄手法,“摄影棚里面光打得很漂亮,一些靓男俊女,就是回头一笑什么的”,对之很不屑。在拍摄陌陌广告片选演员的时候,他一开始就说,不要广告演员和模特,片子里打拳的小伙子来自山西武协,真打拳。

而电影则要服务他自己的感情,“我要完全忠于我自己”。

此前他曾他曾解释过小武在澡堂里的镜头,“洗澡就不应该穿衣服,如果连洗澡都要偷偷摸摸穿条三角裤拍,这叫什么电影?没有什么需要遮挡的,包括性,我一直想拍一个情色电影,早就写过剧本,叫《踏雪寻梅》,可目前不能拍,是法律的问题,我们的电影没有分级制,但我们有一个涉黄条例,我不可能去做抵触现行法律的事情。”

如果他去拍一个关于年轻人用陌陌社交的纪录片,不考虑商业因素和内容审查,他拍出来的结构可能会和现在的广告片差不多,主要是不同地域、收入、爱好的年轻人,“当然也会涉及到性啊什么的,一定会有”,如果是纪录片,就肯定不是拍陌陌这个平台,“是拍年轻人的生存状态”。

在贾樟柯迄今为止的所有电影作品里,唯一出现了移动互联网场景的就是《天注定》,在最后一段根据某工厂员工堕楼事件改编的情节中,未婚妈妈、性工作者莲蓉会刷iPad,被机器割伤手的年轻工人常岭用iPhone 5。

贾樟柯觉得他们可能会用陌陌,“因为孤独”,他真的去过某些大型工厂,体会到了所谓的“氛围杀人”,流水线上不能说话,一呆十几个小时,跟一个机械打交道,然后还有人和人之间的不信任,但要深究是谁的错,又找不出来。

《天注定》里的工厂车间只不过是这个“高度紧张、充满戒备的社会”一个极端的缩影,贾樟柯不喜欢。他提到十年前拍《三峡好人》,第一次去奉节,那边的人走在路上碰到了,就聊几句,手里拿着瓜子的可能就会递过来,“你也吃点吧”,他就接过来吃,吃完就散了,萍水相逢,人和人不设防,他觉得这很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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